一、

白鸟由荣是个奇人。

他拥有超人的体力、臂力和柔韧性——一天能跑120公里，能徒手扯断手铐，能徒手拔起插入地底下的烟囱支柱，任何一个缝隙，只要头能钻过去，全身的关节都能脱臼从而钻出去。

这样的身体构造，简直是为越狱而生。

他是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底层人士，是偷盗杀人的罪犯，但他拥有罕见的江湖义气，知道感恩，觉得不公平就用自己的力量去反抗，用最了解他的监狱主任小林良藏的话说：“白鸟爱憎分明，有古风。”

就是这样一个人，11年内四次越狱成功，其手段、耐心和坚韧的毅力，震惊了当时的日本，也让后人望尘莫及。

二、

白鸟由荣1907年出生于日本青森县，两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改嫁，被一个开豆腐店的穷亲戚收为养子。穷困的生活环境，让他在成年后就结交了不良伙伴，走上了偷窃之路。

1933年4月，白鸟和一个伙伴入室偷窃时被失主发现，争斗中两人将失主杀死。

两年后，白鸟的伙伴在另一次偷盗中被抓获，讲义气的白鸟也跑去主动自首了。1935年12月，28岁的他被转到青森青森刑务所服刑（日本监狱称为刑务所），从此开启了他漫长的监狱人生。

图：戴手铐的白鸟在两个警察身边傻笑

青森监狱中，看守丝毫不拿他当人看，一进去就是一顿毒打，还往他脸上吐痰侮辱，动不动大骂：“你这个杀人犯，早点去死吧！”

不堪侮辱的白鸟决定越狱。

白鸟是杀人重犯，单独关押在一间囚室里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。囚室的门锁着，上方有一个洞用来递送水食。白鸟乘看守松懈，将箍便桶的铁丝扣下来，然后在一天，利用半夜看守换班的15分钟间隙，用水将手臂泡的松软，伸进小洞，扭曲着用这根铁丝开了锁（这是他当小偷时的技术）。

出了囚室，他又用这根铁丝连开两道门的锁，成功越狱。

三、

越狱事件让青森县大为震惊，全县出动了半数以上的警察外出搜索。终于，没几天，警察在一个墓地将前来觅食的白鸟抓获。

这下，白鸟惨了，他被加重判处为无期徒刑。白鸟抗诉说上次偷盗杀人他只是从犯，不应该判这么重，但谁听他的？

1937年4月，白鸟转到了东京监狱，在这里，他遇到了对他最好的监狱主任——小林良藏。小林认为白鸟没有那么穷凶极恶，把他当成普通的犯人对待，从不虐待，白鸟非常感恩戴德，老老实实服刑。

当时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，国内犯人不断转移监狱。1941年10月，白鸟被转到秋田监狱。

在秋田监狱，白鸟的苦难又开始了。因为有越狱的恶名，监狱把他视为最坏的囚犯，一开始就关押在暗无天日的“镇静房”。

镇静房”是过去日本监狱对付最穷凶极恶犯人的单独囚室，囚室有三米高，顶上有一个很小的铁栅天窗，墙的四壁都是铜制，光滑无比，床是混凝土浇筑的，大门紧锁，只留一个狭窄的小窗口，24小时严加看守，从没有犯人能从这样的地方越狱。

白鸟请求看守松开手铐，被拒；天冷了请求送一床被子，被拒；几乎所有的请求全部被拒。

白鸟决定再次越狱。

1942年3月的一天，当看守发现“镇静房”空无一人时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白鸟是怎么做到越狱的？

监狱人员经过仔细勘察，发现白鸟是徒手爬上铜壁（事后知道他每天找位置磨一点，磨成可以勉强搭脚的地方 ），弄断了天窗的铁栅栏（事后知道他搞了一块铁皮做成了小锯子），从仅能容纳头的地方钻出，接着从屋顶跳下，利用监狱工厂的一块圆木搭脚，翻越了五米高的外围墙逃走。

那一天，风雨交加。

这几乎是超人才能完成的事。

四、

白鸟迅速被抓回。因为他根本没打算逃走，而是做了一件“傻乎乎”的事。

他逃出监狱后，连夜步行从秋天走到东京，一家家寻找，敲开了东京监狱主任小林良藏的家门。

见到小林，白鸟伏地行礼，诉说道：“我这次逃走，是想跟和您诉说秋田监狱的待遇对犯人不公，监狱里没人理会我，我只好来找您。”

图：《破狱》海报

白鸟对小林的这份信任感，在根据他事迹改编的2017年日剧《破狱》里被演绎得很成功，扮演白鸟的是当红小生山田孝之，扮演小林的是我们熟悉的北野武大叔。看，前脚白鸟进来，后脚北野武就拿起电话通知警察。

两次越狱，白鸟被再次严惩：无期徒刑的罪名上再加三年徒刑。1943年4月，他被送到日本最严酷的监狱——北海道网走监狱。

网走监狱是日本最著名的重刑犯监狱，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，监狱地处日本北海道最东北的最寒冷地带，面临大海，气温最冷零下30度，看守则如狼似虎，几乎没有犯人不掉一层皮的，更别说越狱了。

对付两次越狱的白鸟，网走监狱如临大敌，上来就对他严加折磨，天寒地冻只给他穿单衣，戴手铐住单室，白鸟请求不要戴手铐，见看守不理，白鸟忍不住说：“这样的手铐对我没用。”

在众目睽睽之下，白鸟夹紧胳膊，一用劲居然把铁制的手铐挣成两截，看守们被他的“怪力”震得目瞪口呆。

白鸟“耍帅”的结果是：手铐换成了20公斤重的特制手铐加脚镣，食物变成了此前的四分之一，不许任何运动，防止他增长力气。

白鸟在无尽的折磨中，变得胡子拉渣面黄肌瘦，看守们终于心满意足：一只戴着手铐脚镣的鸟，看你还怎么飞？

五、

1944年8月26日，白鸟第三次飞走了。

那天，监狱看守们齐刷刷站在空荡荡的囚室里，被眼前的情景惊得说不出话来：被褥整整齐齐叠着，手铐和脚镣整齐摆在地上，中间的螺拴已经脱落，长方形的视察窗被打开，四个被拔出的螺钉在地上排成一列，显然，白鸟解脱了手铐脚镣，从视察窗的空隙钻出。

他是怎么做到的？

后来得知，白鸟悄悄将每天吃饭省下的酱汤抹在手铐脚镣的螺栓上，坚持了八个月后，酱汤的盐分将螺栓腐蚀，才把螺栓拔出，同样，视察窗的螺栓也是如此处理。

图：网走监狱关押白鸟的囚室视察窗

接着，他爬上天窗钻到屋顶，然后跳下，用两根圆木搭脚，翻越高墙逃走——这两根圆木，原先是支撑锅炉房的支柱，被白鸟徒手拔出。

神一样的越狱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白鸟本来准备25日越狱的，但那天值班的是对他比较好的看守，为了不让那人担责任，他故意推迟了一天。

三次越狱成功，彻底震惊了日本。警察、军队和自警团（日本战时民间武装组织，用来维持治安和抓捕美国飞行员）大举出动，沿着海岸线大搜捕，但是，两年过去一无所获。

白鸟这一次，没有去东京找小林，而是躲藏在深山老林。

直到1946年5月，白鸟在山下的一所学校偷了张报纸，赫然发现日本战败的消息，他心灰意冷决定去札幌自首。

在去札幌的路上，白鸟被一个瓜农误认是偷瓜贼，手拿木刀砍杀他，争斗中白鸟用短刀杀了他。

六、

1946年12月15日，札幌法院以杀人罪和越狱罪判处白鸟死刑。

白鸟辩称自己是正当防卫，不是故意杀人，但法院不予理睬。于是，被激怒的白鸟决心再次越狱。

札幌监狱里，为了防止这个昭和越狱王再次越狱，监狱采取了两人一组，24小时监视，定时检查门、铁栅栏、天花板、天窗等设施，每天搜身、查房，每周一次洗澡中，由四个带枪看守全程监视。

看守们发现白鸟经常盯着天花板看，非常紧张，不断的对天花板的天窗和栅栏进行铁片加固，但是，1947年的春天，白鸟还是神秘的人间蒸发了。

看守们沮丧地发现，白鸟看天花板完全是声东击西，他这次是从地上挖了一个洞越狱！

事后得知，他先搞了一块便器上掰下的铁片，再用一根不知从哪里搞到的钉子刻成了锯子，把被褥下面的木板锯断，然后在床铺掩护下用吃饭的铝盆挖了一个直径50公分的洞，钻出牢房后，是一堵两米五高的围墙，白鸟是一口气斜着冲上去的，然后翻过最外面两米高的铁栅栏，成功逃走。

图：白鸟就是用这个吃饭的铝盆挖了洞

时间是1947年4月1日，西方的愚人节。白鸟第四次愚弄了日本监狱。

直到一年后，白鸟才再次归案。

七、

1948年1月19日，札幌附近一个叫琴似町的地方，一个巡逻警察发现一个男子背着个形迹可疑的大包裹，就上前盘问，解开包裹检查时，男子说了一句：“有烟吗？来一根。”

战后的日本物资紧缺，香烟是贵重物品。警察很和气，真的递过去一根香烟，男子贪婪的抽完后，说了一句话：“我是去年从札幌监狱逃走的白鸟。”

神一般的越狱，猪一般的被抓，白鸟永远干这样的事。后来他告诉警察局：“我看他（抓他的警察）人不错，给我烟，就告诉他实话了。”

白鸟再次站上了法庭，这一次法院很公正，判处他杀人是正当防卫，改判20年徒刑。

当年7月，白鸟被关进东京的府中监狱，这一次，监狱主任对他不错，既不给他上手铐，也不许看守虐待，虽然还是住单独牢房，但设施齐全，摆上了鲜花，而且洗澡、运动不受限制。不久，监狱主任又派给他一个工作，负责监狱的花房。

白鸟第二次在监狱中感到自己被当人看，他安心了。一次监狱里的运动会上，年过40的白鸟露了一手，他双手各拎起一个60公斤重的米俵（日本装米用的草袋），手臂举平。这种超人的力气折服了所有人。

好在白鸟没把这力气花在越狱上，开始安心坐牢。1961年12月21日，白鸟作为“模范犯人”出狱。1979年，白鸟死于心肌梗塞，享年72岁。

白鸟不堪虐待的四次“激情越狱”，让日本开始反省监狱的旧体制。监狱取消了“镇静房”，日本全国监狱进行了一系列人性化的改革。

图：《破狱》剧照，白鸟最后一次归案

白鸟这一生，从28岁起到54岁，几乎全在监狱度过（四次越狱，三年逃亡在外），看似无比传奇，但是，那是一个人一生的最好时光啊